其实都不用夏姨说，光看这大门的样式，唐怀瑾也就猜的差不多了。
青灰色瓦片的屋顶，笔直高大的门柱，以及那气势雄伟的朱漆木质大门。
一路上经过这么多家，就属这家的大门最大也最气派。
见他皱起眉头，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夏允竹便又以为他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好气道：“愣着干嘛啊？敲门啊。”
“啊？哦。”
唐怀瑾晃了晃脑袋，将脑子里那股奇怪的感觉甩掉，走进门前，伸手握住那锃亮铜制兽首衔环的门钹，在门扉上轻轻扣了扣。
“来了。”
不多时，朱红色的大门从内部打开，来人的身上穿着一件大衣，拉链没拉，看样子像是匆匆忙忙套了一件外衣就过来开门了。
“二位，你们找谁呀？”男子一边开口询问，一边打量着他们两个，虽然看着面生，但他的语气依旧十分客气地提醒道：“老夫人她们还在用饭呢，客人可有拜帖？”
“没有拜帖。”夏允竹淡淡的开口道：“我找宁思安，你就跟她说，有位姓夏的故人来拜访。”
宁思安，那不是长房的大小姐吗，什么时候回的京都？
至于说姓夏...要说这京都姓夏的确实有那么一家，不过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落魄了，早就在这京都排不上号了，跟宁家更是很少往来。
不过能在这么大的家族里当门房，他还是有些眼力见的，见自己这一犹豫的功夫，夏允竹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耐，他也不敢再怠慢，堆笑道：“好嘞，您稍等，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嗯。”夏允竹点了点头，随即轻飘飘地瞥了唐怀瑾一眼。
唐怀瑾会意，笑呵呵地送上马屁：“哎呀，还得是我夏姨有面子啊。”
“这回还真是多亏了夏姨你，不然要真是我自己来的，说不定门都进不去就让人给轰走了。”
“哼，知道就好。”夏允竹轻哼一声，嘴角却微微翘起，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嘎吱...大门被重新打开。
去而复返的男子脸上的笑意明显淡了几分，开口道：“不好意思啊，二位，我们家大小姐不在。”
“不在？”唐怀瑾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不知道。”男子看了看他，摇头道：“老夫人说了，大小姐不在。”
“呵，我看不是不在，而是不想见我吧？”
自己才刚跟唐怀瑾说完，这边立刻就被打脸，见他叹气不止，夏允竹的脸色迅速难看下来，语气不悦道：“她现在的面子还真是够大的，连我都请不动了。”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
见夏姨这就要跟人呛起来了，唐怀瑾连忙拉了她一把，对着男子挤出一个笑容道：“我这次来找宁姨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能不能再麻烦你去一趟？”
犹豫片刻，他轻声道：“你就说，我这趟从济州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跟她道个歉。”
男子一脸纠结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趟他去的时间明显比之前久了许多，过了好一会儿，男子才从门内探出身来，表情似乎带着些许的怨气：“老夫人说了，大小姐不在，就算是在，她也不会见你的，让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你说什么？！”夏允竹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听完这话更是忍不住了，对着院子里喊道：“宁思安，你给我出来！”
别人怕她宁家，自己可不怕，实在大不了，她就把当年那件事捅出来，吵得整条街都听见，看看是她更丢人还是宁家更丢人。
望着唐怀瑾脸上露出来的低落之色，夏允竹的心里更是别提有多难受了，她咬了咬牙，正欲开口，却被他给一把拦了下来。
只看夏姨的表情，唐怀瑾就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知道她对自己好，他又怎么可能舍得让夏姨这么做。
总归是自己惹出来的事，还是要靠自己来解决。
但看这样子，宁姨似乎是铁了心地不想再见他了。
唐怀瑾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委屈，毕竟宁姨对他那么好，而他也算是彻底辜负了宁姨的信任。
这么算下来，宁姨怎么对他都不过分，现在这样也算是仁慈义尽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宁姨了，他的心中就有股难以言喻的难过。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早就把宁姨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也或许是宁姨对他太好，让他总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自己无论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她都会原谅自己。
直到事实砸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宁姨，宁思安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不是因为有她在能管住家里的女人，也不是因为她能细致入微地照顾到所有人的感受，而是另一种无法描绘，却又无可比拟的感觉。
缺一不可，也非她不可。
门后的男子似乎没了什么耐心，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
唐怀瑾抬起头，将所有的思绪压进心底，轻声道：“宁姨不想见我是她的自由，我就在这站着就好了。”
“得，那你就跟那儿站着吧。”男子也懒得再搭理他，满脸无语地回了一句后便关上了大门。
......
“唐怀瑾，你准备在这站到什么时候？”
大门依旧关得严严实实，像是连一道光都照不进来，没有在意她似乎带着怒气的话语，唐怀瑾也只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望着漆红色的门扉默默出神。
风刮得似乎越来越厉害了，吹得夏允竹有些冷，她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正准备开口劝他离开，可眼神望向他的侧脸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些说不出话了。
少年本就不厚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显得更加单薄，眼角微微垂下，原本那炯炯有神，仿佛发着光的眸子更是黯然一片，眉宇间似乎有股抹不去的哀愁。
每一处表情，每一个细节仿佛都在诉说着，那个女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脆弱，不安，仿佛一个失去了倚靠的孩子。
他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夏允竹心想。
他应该是那个坐在咖啡店，脸上带着不羁的笑容让自己“加钱”的少年。
又或许是那个硬生生用脑袋把人撞晕，满脸是血却还对着自己露出一口白牙的男人。
再不济，也是那个胆大包天地威胁她，让她变成姥姥辈的小混蛋，那个稀里糊涂夺了自己的初吻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流氓。
就连自己都舍不得让他这么难过，宁思安那个混蛋女人，她凭什么？
她的鼻子忽然一酸，伸手抓住唐怀瑾的手腕，用力到指节都隐隐发白，嗓音却从未有过的柔和：“走，跟我回家。”
唐怀瑾被她拽了一下，愣愣地顺着她的方向走去：“夏姨？”
“别说话。”夏允竹抽了抽鼻子，刻意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她不要你，姨要你。”
“...噢。”
......
一路回到自己住的门房，男子把外套扔到一边，坐在椅子上，一边吃着早已凉透的饭菜，一边忍不住地在心中嘀咕起来。
按理来说，人家是来登门拜访，就算不见也不应该这么无礼，看老太太那样子，原本也是想让他客客气气把人请走的。
说来自己也是欠，非要提一嘴是济州来道歉的。
一听这话，老太太愣了好一会儿，询问起了他的长相，听完后更是连饭都不吃了，立刻就让他把人赶走。
他临走的时候还听到老太太似乎在勒令家里的小辈，让谁都不许告诉大小姐。
倒是自己，饭都没来得及吃，还平白无故地挨了顿熊，真够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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