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壹)(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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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因为林姨娘以及种种原因,盛老太太愈加不愿意和人来往,便托说要吃素,又置了个只有五六个灶头的小厨房,与府里全然隔了开来。这个习惯也带到了登州,小厨房只管寿安堂的一众饮食。

    厨房里的妈妈们见是盛老太太宠爱的六姑娘来了,都恭敬地笑着行礼。

    明兰把鱼篓递过去,几条鲤鱼和那只甲鱼让丹橘端回去拿水养着,五条鲫鱼便拿来做菜。明兰凭着上辈子的回忆指点着掌厨妈妈,两条煲成两碗鲫鱼汤,三条做成两份葱香鲫鱼脯。待到中午开饭时,一份汤和鱼脯被送上饭桌,另一份送去给崔妈妈和丹橘小桃吃。

    明兰满心雀跃地坐在桌旁,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盛老太太,谁知老太太却一直不开饭只看着门外。大户人家规矩大,长辈不说开饭,明兰连筷子都不能碰,正要开口问祖母,忽然门口帘子一掀,一个修长的身影飘然而至,明兰看清了来人,嘴巴张大了……

    “衡哥儿多吃些,下晌还得读书,可得吃饱吃好了,把这里当自个儿家。”盛老太太慈祥地朝齐衡说,又吩咐房妈妈给他布菜。齐衡唇红齿白,回以斯文一笑:“这鱼真好吃,老祖宗您也吃。咦?六妹妹怎么不吃呀?”

    明兰一直低头埋在碗里,被点名了才微微抬头,皮笑肉不笑客气道:“您吃,您吃。”

    盛老太太笑道:“这两道鱼菜可是今儿个明丫头的心意,鱼是她钓的,也是她吩咐这么做的,味儿可真不错。”

    野生的鲫鱼原本就鲜美可口,那鲫鱼汤是将鲫鱼用滚油略微炸成金黄色立刻投入砂锅中,配以笋片新鲜蘑菇香菇和嫩豆腐,放足了香姜料在小红泥炉上足足煨了两个时辰,待到豆腐都煨穿孔了才得成的,汤色乳白,鲜美可口,盛老太太和齐衡都忍不住喝了两小碗。

    还有那葱香鲫鱼脯,是将鱼肉片开,用盐姜汁和酒腌渍上一个时辰,再用小胡椒和葱段放在温油中反复煸炸而成,葱香浓郁,微辣鲜美,轻酸薄甜,极是开胃爽口,齐衡吃得美味,不觉连着扒了两碗饭,破坏了他谪仙般的翩翩公子形象,只看得他身后的小厮张口结舌。

    饭后上茶,齐衡坐在盛老太太下首的一张常春藤编的高脚藤墩上,优雅地擦擦手指,端起茶碗道:“可真谢谢六妹妹了,为了我这般费心。”

    费心!明兰窝在旁边一把三边围起来的富贵花开乌木大椅中,和齐衡并排而坐,椅高腿短,便悬空一双小脚,眼睁睁地看着齐衡坐着她惯坐的藤墩,呵呵笑了几声:“凑巧,凑巧。”隐下轻轻咯吱声。

    盛老太太笑道:“这小猴儿淘气得紧,昨日一说不用上学,今日便背着鱼篓下水捞鱼去了,不过为着好玩罢了,衡哥儿莫谢她!”

    齐衡目光闪烁着笑意:“六妹妹,明日咱们吃什么?”

    “西湖醋鱼和清炖甲鱼汤,不过你没机会了,今晚它们就会上桌的!”明兰暗下决心,脸上却堆着天真的笑容道:“元若哥哥问得好,回头我就去厨房那儿打听打听哦。”

    盛老太太想起一事,道:“我怎么听说你养了几尾活鲤鱼和一只甲鱼在院里?”

    齐衡立刻灼灼目光望向明兰,明兰只能再次傻笑几声,不情愿地坦白,借口道:“……鲤鱼和甲鱼得养个两天,待吐尽了泥沙才好做菜的……”

    “那什么时候才能吐尽泥沙呢?”齐衡追问,似乎忽然对吃的很感兴趣。

    明兰除了腹诽“你是饿死鬼投胎啊”,只能认命道:“大约,好像,差不多后天吧,呵呵……”

    齐衡兴高采烈道:“那咱们说定了,后天吃鲤鱼和甲鱼!妹妹可莫小气不肯端出来哦。”

    明兰讪讪笑了数声,低头狠狠啃了口枇杷果,心里转了转,抬头天真道:“祖母,以后元若哥哥都在这里用午饭吗?”

    盛老太太眼中一闪,笑道:“衡哥儿和你大哥哥眼看就要考举了,可要紧着些学业,这阵子他先在这里吃,回头家塾那儿布置好了,就和你两个哥哥一块在那儿用饭。”

    明兰大喜,随即转头朝着齐衡,拍手道:“好呀好呀,庄先生说《论语》上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元若哥哥和大哥哥一起用功探讨学问定能事半功倍,将来必然一齐考上!”

    齐衡乐了,伸手捏了捏明兰头上的包包,觉得手感甚好:“承妹妹吉言。”

    明兰头上被动了土,抑郁得很,小脸蛋红扑扑,鼓着脸颊不再说话,不想齐衡瞧她可爱得紧,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

    用过了茶,房妈妈安置齐衡去右次间歇午觉,又指挥几个丫鬟抬水备巾子,明兰本来想和盛老太太一块儿腻着说说话,探讨一下不用读书之后的日常安排,可这会儿隔间里睡了个大麻烦,她全无心情,便回了自己的梨花橱。

    崔妈妈铺好了枕席床覃,便拎着小桃教熨烫去了,四个绿的在外头抱厦歇下,丹橘服侍明兰卸衣梳洗,梨花橱静谧温馨,只听见丹橘温柔地在耳边絮叨:“……姑娘到底大了,为何还梳着这孩童鬏儿,怪可笑的,房妈妈早教了我怎么梳头的,回头我给姑娘梳对俊俊的垂鬟,戴上些钗儿珠儿岂不好看?”

    明兰对着镜子和丹橘扮了个鬼脸,苦笑道:“再缓缓吧,这小鬏鬏梳着方便。”

    丹橘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在明兰耳边低语:“……那齐少爷为人和气,我瞧着他倒喜欢姑娘,怎么姑娘一副爱答不理的?”

    明兰转头,看着丹橘一脸如姐姐般的关怀,压着极低的声音,正色道:“我知道姐姐是好心,可你也不想一想,他是公侯之后显贵之子,我不过是个知州的庶女,上有嫡姐和出挑的庶姐,这般无谓亲近,别到时候徒惹麻烦。”

    真不好意思,她是功利的现代人,那齐衡和她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三不可能娶她,在这礼教森严的古代难道两人还能发展一段纯洁的“友谊”不成?

    哪怕当了她姐夫她也得避嫌,怎么想都想不出和这小子交好的必要性,反而处处是危险,一个闹不好惹着了那两个春心萌动的姐姐,那才是要命了。

    丹橘是个聪明人,一想就明白了,脸色黯淡,低声道:“……只是可惜了,我为着姑娘想,齐公子真是个好的。”

    明兰看了会儿丹橘,微笑着摇头,拉过丹橘坐到一起,低声道:“丹橘姐姐你为我好,我自知道,现下我们都一日日大了,我今日要嘱托你几句话。”

    丹橘肃然坐直,明兰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轻声道:“我们做姑娘家的名声最重,便是几句风言风语就可要了命的,我又是这么个身份,不过靠着老太太恩德才能活得这般体面,不论是为着自己还是为着恩慈的老太太,举止行当尤要谨慎守礼,一言一行纵算不能为老太太争光也不能为她抹黑!”

    丹橘见明兰忽然一副大人神气,便认真听了,这几年服侍明兰下来,心里知道自己的这位主子看着一团孩子气,实则见识卓越,只听明兰接着说:“……姐姐是我这屋里的头一人,不单我倚重姐姐,小桃憨直不说,那四个绿的也要靠姐姐管制。将来若是再来几个小丫头,我又不好亲自指责教骂,这将来也是姐姐的差事,是以姐姐自己先得把住了关节,不可让下头的小丫头乱了规矩,肆意淘气才是,我这里就托付姐姐了。”

    言语殷殷,嘱托郑重,说到后来更带上几分严厉,丹橘知道这是明兰在认可自己的地位,心中既高兴又觉得重担在肩,便认真地点点头。

    房妈妈安顿好了齐衡便去了佛堂,正瞧着佛龛内供着一个白玉玲珑的双龙吐珠四脚小香炉,炉上香烟缭绕,前处的案几上放着个錾花卉纹银托盘,上供着些新鲜果子,盛老太太就坐在一旁,面前摆着一本摊开的佛经,手捻着一串惯用的紫檀香珠,微阖双目,却没有念经。

    房妈妈进来,便笑道:“老太太眼神不好,不如叫六姑娘来读佛经,姑娘声音好听,朗朗上口的,连我都喜欢听呢。”

    盛老太太微笑:“让她睡吧,小孩子正要多睡睡才长身子呢。况这几日她心思重了不少,满脑子的官司,好好歇歇吧。”

    房妈妈听得轻笑一声:“今日那齐少爷来吃饭,老太太瞧姑娘吃惊的模样,眼珠子都快掉碗里了,真真好笑了,不过细细想来,姑娘真是个明白人,不枉老太太这般疼她。”

    盛老太太睁开眼睛,翻了一页佛经:“老爷名字起得好,她这般见事明白,仔细思量,小心避嫌,当得起一个‘明’字。”

    第27回 科举备考

    齐衡此人生就天之骄子,家世显贵俊美出众,待人宽厚随和,一副温和性子,不需老爹打骂便自觉自愿地热爱学习,有宝哥哥的好处却又比宝哥哥多了几分上进稳重。在寿安堂吃了三顿午饭后,笑语晏晏,谈吐清雅,连守寡28年的房妈妈都开始表情软化许多。

    大约20多年前齐国公府鸿运当头,公爷的二位公子均娶了红极一时的显贵之女,长子娶了兵马大元帅兼国舅爷的长女,次子娶了襄阳侯的独女,使原本位居贵胄公府之末的齐国公一夕红得发紫,不过这种好运是有代价的,两位儿媳来头大架子大脾气自然也大,把婆婆哄得晕头转向,把丈夫管得滴水不漏。

    大儿媳妇拿出父亲铁腕治军的本事,把丈夫房里的莺莺燕燕一扫而空,拔花除草,弄得夫妻俩膝下只有一子,而且还是药罐子,现在虽然娘家势力大不如前,可齐大老爷也宝刀已老,奋斗不出第二个儿子来了。

    几年后二儿媳妇进门了,有样学样把齐衡他爹也吃得死脱,自从生下齐衡后,平宁郡主便不再有孕,可也不许齐大人开辟第二战场,只能守着郡主和一个老妾苦哈哈地过日子。

    除了一个长年躺在屋里养病的堂兄,齐衡连一个亲近的兄弟姊妹都没有,平常和旁支兄弟或表兄弟的还能一起玩玩,可是平宁郡主对于一切可能成为她儿媳妇的女孩子严防死守,所以日常连表姐妹也不怎么来往。进了盛府读书之后,在平宁郡主日夜灌输男女大防理念之下,齐衡对两个如花似玉的墨兰如兰坚定地保持距离,只有明兰郡主倒没怎么说道。

    所以对于齐衡而言,明兰是他迄今为止唯一遇到的小妹妹,漂亮乖巧得像只小胖松鼠,齐衡一见就喜欢,偏小明兰板着小包子脸老喜欢扮严肃,几顿饭吃下来,齐衡愈加忍不住逗她闹她。其实齐衡为人不错,那日吃了明兰的鱼汤和鱼脯,第二天便给明兰带了一匣子从自家箱底翻出来的食谱,有煲汤的,药膳的,面食的。见明兰在那里做针线女红,第三天便带来了几本京城时新的花样子,另满满一囊十几色的珠儿线。

    明兰拒绝不了诱惑,而她拿人手短之后往往就会变得很殷勤可爱,给齐衡端凳子添茶水,见他下学便嘘寒问暖:“元若哥哥读书辛苦了,元若哥哥赶紧歇一歇”,小胖松鼠般忙碌跑前跑后,和齐衡说话也很乖巧诙谐起来。

    “六妹妹,你这是恃强凌弱。”齐衡看见明兰拿水草逗金鱼玩儿,故意玩笑道。

    明兰无辜道:“和它交手前,我不知道它比我弱来着。”

    “那你又怎么不玩儿了?”齐衡见她丢掉水草,又问。

    明兰很诚恳道:“我听元若哥哥的话,不恃强凌弱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很狗腿。

    齐衡很开心,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得回肠荡气,秀美的眉目舒展,光彩耀目,仿若顾恺之的魏晋风雅画般美好,把寿安堂的小丫鬟们迷倒一片。

    待到第四天,他终于不来吃午饭了,明兰再次拿出水草,淡定地走向金鱼缸边。

    “……姑娘。”小桃从外头进来,手上捧着了一个精致的草篓子,满脸糊涂,“齐少爷叫人送来这个给姑娘,说用这草逗鱼才好玩。”

    明兰顿在那里,十分无力,好吧,也许她想太多了……

    自从墨兰住进葳蕤轩之后,王氏一个头两个大,纵然姑娘们明面上月历银子都是一样,但私底下王氏自然多给自己女儿些,就算都是每季做三身新衣裳,自己的女儿当然要多两件,连老太太也不说什么,王氏自然乐得糊涂,谁知墨兰看着柔弱眼睛却尖,便是如兰多了一支新钗也要哭上半天,哭得眼睛红肿神色惨然,然后走出走进间让上上下下都瞧见,王氏直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巴掌打上去。

    刘昆家的劝道:“太太不用放在心上,她便是去找老爷哭诉又如何?三个姑娘各有靠山,这是老爷也知道的,咱们姑娘有太太,四姑娘有林姨娘,六姑娘有老太太,各念各的经罢了。有本事,就把林姨娘的产业收回来,把六姑娘从寿安堂迁到葳蕤轩来,让太太正统教养这些姑娘,那时倘若太太有个厚薄的老爷方好说嘴。”

    王氏懊恼道:“这底下话我如何不知,老爷那里我也是不怕说的,可那死丫头整日一副哭丧脸进出,外头不知把我传成怎样呢。”

    刘昆家的笑道:“小孩子没什么心机,以为这样便可以辖制太太了。太太不妨先去找老爷,说太太一没打二没骂好吃好喝供着可四姑娘还是整日地哭,太太怕照拂不好,索性还是让四姑娘回去吧。太太一指头都没动过四姑娘,看她能说出什么来?她要是真敢说太太厚此薄彼,太太便也有了说头。”

    王氏迟疑道:“……若是她什么都不说只在那儿哭呢?”

    刘昆家的摇头道:“太太自可说,您尽心照料没落个好不说,她整日哭哭啼啼半死不活的,弄得活似欺负女儿的后妈一般,这恶名您可担不起,问老爷怎么办?”

    王氏觉得虽生硬了些,确是于礼数无碍,便照了刘昆家的做了。盛纮听了,果然心下不悦,便去找了墨兰说话,进门就叫墨兰跪下训话,外头的丫鬟只听见墨兰不住地哭,还有盛纮怒骂“……学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下作把戏”“……好好学学大家闺秀的做派”“……收回……产业”什么的,然后拂袖而去。

    墨兰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父亲骂,足足哭了一夜,第二天便老老实实去给王氏请安,端茶送水做足了女儿模样,王氏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哪怕是训斥她也乖乖低头听了,见她这副委屈的样儿王氏也不好拿架子拿过了,便也做戏般地当起了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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