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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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文哥哥的娘亲人挺和气的么,其实她的病又不染人,何必这般小心呢。”明兰在回去的路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盛老太太和蔼地搂着孙女,笑道:“且别放心得这么早,便是她将来不叫儿媳妇伺候,难道儿媳妇还能安生地歇着不成。”

    明兰想了想,抬头,有些脸红,小声道:“我愿意孝顺她,她一个人待着寂寞,我可以与她说话解闷的。”

    盛老太太笑出满脸的欣慰,轻轻揉着明兰的头发,笑道:“我家的明丫儿是好孩子呢。”

    明兰埋在老太太怀里,轻轻道:“我好好孝顺她,待她喜欢我了,我便可以把您接来……小住,到时候,贺老夫人她们俩,加上咱们俩,便可常抹牌玩儿了,大家就都不冷清了。”

    盛老太太板起脸骂道:“胡说!哪有嫁出去的闺女,叫祖母过去婆家住的!”

    “有的,有的!”明兰急着抬起头来,“我早打听过了,柳大人的岳母就住在他家里,便当自家母亲般奉养的,两个亲家母可要好了!”

    盛老太太失笑:“那是她膝下无子,老年孤独,才住到女儿家里去的,我可是儿孙满堂。”

    明兰又低下头去了,小小声道:“所以才是‘小住’嘛,常常地‘小住’。”

    老太太听得发怔,心里暖乎乎的,眼眶似有些润,也不言语了,只搂着明兰轻轻晃着,好像在摇一个不懂事的小婴儿。

    华兰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明兰便张罗着要给小宝宝做小衣裳小肚兜,如兰被王氏逼着也在明兰屋里握了两天剪刀针线,好歹送出去时可以把她的名字添上。

    这般日子明兰过得十分逍遥,晚上与老太太说说话,玩几把牌;白日里做做针线,抄几笔经书,陪着如兰在园子里踢毽子,如兰拿明兰练手,百战百胜,自然心情大好。

    偶尔贺弘文会托词送些时令药草补品来,趁机偷偷和明兰见上一面,运气好的话,能说上两句,运气不好的话,只能隔着帘子看看。不过便是这样,贺弘文也心里喜滋滋的,白净清秀的面庞绯红一片,雀跃着回家,一步三回头。

    墨兰颇有耳福,她禁足期满的第二天,王氏就从华兰那儿带来新的八卦,很爽很劲爆那种,说那齐衡与嘉成县主过得十分不睦,县主骄横,不但动辄打卖仆从(都是女性),还压得齐国公府的大房一家都抬不起头来。某次,似乎是齐衡有意收用一个小丫鬟,第二天,嘉成县主便寻了个由头,将那丫鬟生生杖毙。

    齐衡大怒,收拾铺盖睡到了书房,不论县主如何哭闹撒泼,他死活不肯和她同房,这一僵持便是两个月,后来还是平宁郡主病倒了,在病床前苦苦相劝,齐衡才肯回房去。

    “哼哼,这便是郡主挑来的好儿媳!”如兰传达完毕,得意洋洋地添上自己的感想。

    墨兰则诗意多了,低眉轻皱,娇叹道:“可怜的元若哥哥!齐国公府也是不容易。”她来向明兰道歉,并表示希望恢复亲密无间的姐妹关系,明兰当然“真诚”地同意了。

    明兰淡淡道:“以后都能捞回本的。”

    这场婚姻不过是一场政治投资,大家各取所需,谁都不用说谁可怜。

    捞回本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大病一场的老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奄奄一息地下旨宗人府重新制定玉牒,叫三王爷过继六王爷家的幼子为嗣子,同时开仓放粮,以示普天同庆,这般作为,便等于宣告储君已定。

    “阿弥陀佛,圣上真是圣明!”海氏开始跟着王氏礼佛了,“这事儿总算有个了结了,总这么拖着,人心也不稳。”

    明兰腹诽:圣上自然圣明,不圣明能叫圣上吗?

    当晚,王氏便在家中开了一桌筵席,叫家人齐聚着吃顿饭,盛纮喜上眉梢,连着喝了好几杯,大着舌头赞扬伟大的皇帝好几遍,连长柏也板着脸忍不住背了一段《太祖训》,长枫当场赋诗一首,高度评价了老皇帝的英明决策以及深远的影响。

    “有这么高兴吗?”如兰有些纳闷。

    “当然,当然。”明兰喝得小脸红扑扑的,笑嘻嘻道,“百姓有了磕头的主子,官员有了效忠的方向,国家有了努力的目标,皆大欢喜嘛!”

    的确是皆大欢喜,便只齐国公府一家就放掉了上万两银子的爆竹,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除了悲催的四王爷一家。不过人家毕竟是自家人,在德妃淑妃的良好沟通下,兄弟俩当着老皇帝的面,哽咽着和睦如初了。

    只可怜四王爷王府的右长史和四王爷的两位讲经师傅,因为得罪三王爷过甚,被填了炮灰,已被革职查办,要清算以前的老账。

    这便是皇家的规矩,小皇子们读书不好,挨打的是小侍读,大些后,皇子犯错,杖毙的是身边的宫女太监,成年后,皇子的钩心斗角争权夺利,首当其冲被炮灰的自然是狗腿们。

    明兰深深敬佩那些在高危集中的皇子之间穿梭游走而安然无恙的穿越前辈们,如今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瞧自己混的!

    第62回 申辰之乱

    很久以后,明兰想起那几天来,还觉得有些模糊。

    那是三王爷过继嗣子后的第五天,如兰新得了一盆云阳文竹,茂盛葱郁,请了墨兰和明兰来赏,墨兰懒得听如兰炫耀,半阴不阳地打趣起贺家的事儿来。

    “贺老夫人与老太太多少年的交情,难得人家下一次帖子,可太太嫂嫂和姐姐们都没法子去,自然只有老太太和我了。”明兰遮掩得滴水不漏。

    如兰狡狯地捂嘴偷笑,故意拉长调子道:“哦……四姐姐那会儿是没法子去的。”

    墨兰目光忿忿,狠瞪了她一眼。

    照老太太的意思,两家相看过一对小儿女后都很满意,这事儿便成了一大半,不过明兰上头的两个姐姐都还没议亲,她也不好先定,如此未免言语难听,有损姑娘清誉,便只知会了盛纮和王氏,其余人一概瞒了下来。

    盛纮很尽责地照例探查了番贺家底细,来回估量了一遍,连连点头道:“虽家里单薄了些,倒是个殷实人家,哥儿也懂事能干,明儿有老太太看顾,是个有福气的。”

    王氏扁扁嘴角道:“那哥儿父亲早亡,祖父又快致仕了,只有个大伯在外当着个同知,不过配明丫头也当够了。”

    其实她在泛酸,贺弘文看起来条件平平,但各方面比例却很恰当,有财帛家底,有官方背景,基本不用伺候公婆,嫁过去就能自己当家,虽看着不怎么样,却很实惠。

    王氏并不知道,这种对象在明兰穿越过来的那个世界,叫做经济适用男,很脱销。

    夫妻俩说完这番后,盛纮便去了工部,长柏已早一步出发去了翰林院。

    那日分外阴沉,大清早便灰蒙蒙地不见日头,到了晌午也依旧阴着,明明已是初冬,秋老虎却卷土重来,蒸得人生生闷出一身汗来,透不过气来得厉害。

    才到下午申时初刻,城中竟然响起暮鼓来,沉沉的咚咚声直敲得人心头往下沉,随即全城戒严,家家户户紧闭不出,路上但无半个行人,处处都有兵士巡逻,见着个可疑的就一刀戳死,几个时辰的工夫,路上无辜者丧生颇众。

    大户人家都紧闭门户,一直等到晚上,盛纮和长柏也没回家,王氏立时慌了手脚,海氏还算镇定,只挺着肚子发怔,全家惶惶不可终日。一连三天,两父子都没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众女眷都齐聚寿安堂,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铁青着脸,呵斥她们不许慌张,一边吩咐家丁偷偷出去打听。

    谁知外头越发严了,连寻常买菜挑柴的都不许进出,多抗辩几句便当街杀头,什么也打听不到,只知道是禁卫军控制了京城,还有一些是从五城兵马司调过来的。老太太又偷偷遣人去问康允儿,才知道长梧也几日没回家了,允儿坚决不肯躲去娘家,只守在自家终日哭泣。

    女人们都坐在一起,手足无措,神智惶恐。一室安静中,只听见墨兰轻轻的哭声,如兰伏在王氏怀里,海氏睁着双眼呆呆看着不知何处,长枫急躁地在门口走来走去,长栋睁大一双童稚惊慌的眼睛,紧紧揪着明兰的袖子不敢说话,明兰只觉得身子发寒,从骨头里渗出一股冷意,如此闷热的天气,她却冷得想发抖。

    她第一次认识到父兄于这个家庭的重要性,如果盛纮或长柏死了……明兰不敢想象。

    盛纮也许不是个好儿子,好丈夫,但他于父亲一职却是合格的,他一有空闲总不忘记检查儿女功课,指点儿子读书考试,训导女儿知礼懂事,并不一味骂人。为了儿女的前程,他仔细寻捡人家,四处打听名师,便是长栋,也是盛纮寻托门路,在京城找了个上好的学堂。

    明兰忍不住要哭,她不想失去这个父亲。

    第四天,人依旧没有回来,只隐约听说是三王爷谋反,已事败被赐死,如今四王爷正奉旨到处搜检一同谋逆者,三王府的几位讲经师傅俱已伏诛,詹事府少詹事以下八人被诛,文华殿大学士沈贞大人,内阁次辅于炎大人,还有吏部尚书以同谋论罪,白绫赐死,还有许多受牵连的官员,被捉进诏狱后不知生死。

    这消息简直雪上加霜,一时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盛府女眷更是惊慌。

    “诏狱是什么地方?”如兰惶然道,“爹爹和大哥哥,是去那里了吗?”

    墨兰哭得泪水涟涟:“那是皇上亲下旨的牢子,都说进去的不死也会脱层皮!难道……爹爹和哥哥也……”

    明兰冷着脸,大声喝道:“四姐姐不要胡说,爹爹兄长谨慎,从不结党,与三王府并无往来,如何会牵连进去!”

    “这也未必!”一直站在后头的林姨娘忍不住道,“太太与平宁郡主常有往来,那郡主可是六王的亲家,六王与三王是一条绳上……”

    “住口!”林姨娘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忽然发怒,把一碗滚烫的茶连碗带水一起摔在地上,热水四溅,老太太直直地站起来,立在众人面前,明兰从未觉得她如此威风凛凛。

    “如今一切未明,不许再说丧气话!谁要再敢说半句,立刻掌嘴!”老太太杀气腾腾地扫了一遍下头,王氏含泪轻泣,林姨娘沉默地低下头去。

    老太太面容果断,一字一句道:“那些武将的家眷,父兄出征了,她们也好端端地过日子,难道也如你们这般没出息!”女人们略略收敛了哭泣声,老太太斩钉截铁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盛家有祖宗保佑,神明庇护,他们自能好好回来!”

    也许是老太太这一声断喝,也许是紧张过了头,大家反而镇定下来,王氏抹干了眼泪,照旧打点家务,瞪起眼睛训斥那些惶恐不安的下人,把家门看起来。

    当天晚上,不知哪路军队趁夜摸进京城,与城内守军发生激烈巷战,还好盛府不在黄金地段,只知道皇宫王府那一带,杀声震天,火光弥眼,血水盈道,许多平民百姓死于乱刀之下。

    女眷们只缩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这般厮杀了一天两夜,第六日一早,杀声忽止,天下了一阵小雨,连续几日的闷热终被驱散,凉风吹进屋内,叫人透出一口郁气,然后,在一阵蒙蒙小雨中,盛纮和长柏终于回府了。

    父子俩俱是狼狈不堪,一个满脸胡子,眼眶深陷,一个面颊凹进,嘴唇发白。

    王氏又笑又哭地迎上去,林姨娘也想扑上去,可惜被刘昆家的巧妙地拦住了,海氏也不顾礼数了,扯着长柏的胳膊死活不放手,三个兰高兴地拉着父亲的袖子满脸是泪,一片混乱的你问我答之间,谁也没听清,还是老太太发了话,叫那爷儿俩先去收拾下。

    一番生死,恍如隔世,梳洗过后,盛纮抱着老太太的膝头也忍不住泪水滚滚,长柏拉着哭泣的王氏和海氏轻轻抚慰,好半天才静下来。老太太屏退一干丫鬟婆子,叫盛纮父子说清楚前因后果。

    六天前,老皇帝照旧称病不朝,由各部主事奏本于内阁,本来一切无恙,哪知风云骤变,先是禁卫军指挥使徐信于西华门外受伏击而死,然后副指挥使荣显接掌京畿卫队,并宣布皇城戒严,四王爷奉旨进宫护驾。

    盛纮一听到这消息,就知道是四王爷发动兵变了。

    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吴勇软禁了窦指挥使,领兵控制了内阁六部都察院等要紧部,将一干官员齐齐拘禁,然后禁卫军将皇宫和三王爷府团团围住,四王爷手持矫诏,一杯鸩酒赐死了三王爷,随即兵谏皇上,逼宫立自己为储。

    明兰心头一凛,活脱脱又一个玄武门之变!

    不过四王爷不是李世民,老皇帝也不是李渊,他到底给自己留了后手。盛纮父子并不知道老皇帝如何行事,只知几日后,屯于京郊的三大营反扑回来,五城兵马司下属的另几个副指挥使寻机脱逃,救出窦指挥使,然后伺机击杀吴勇,重掌卫队,尔后里应外合,将三大营放进城来,一起反攻皇城。

    这下形势立刻倒转,两派人马短兵相接,四王爷兵败被俘,其余一干同谋从犯或杀或俘或逃,历时七天的“申辰之乱”结束了。

    盛纮忍不住叹道:“还好我们尚书大人机敏,一瞧不对,赶紧领着我们进了工部的暗室,那儿储了食水,躲过几日便好了,没有什么死伤;可是其他部的同僚……有些个耿直不屈的于拘禁时便被贼兵害了,其他的在昨夜的乱兵中,不知又死伤多少。”

    始终沉默的长柏,此时忽道:“首辅大人逃离,次辅大人被害,那伙奸贼便威逼唐大学士拟写诏令,大学士不从,并直言斥他们为乱臣贼子,说完便一头撞死在金阶之上,那血溅在我们一众人身上;随后他们逼迫侍讲学士林大人,他拒不从命,含笑就死;尔后是侍读学士孔大人,他唾痰于贼兵面上,引颈就戮。”说着,长柏也红了眼眶,海氏站在一旁默默擦泪,那几位都是她祖父当年的门生,平日十分看顾长柏。

    “窦大人再晚半日杀到,怕要轮到我这个七品小编修了。”长柏面色苍白,苦笑道,“那时,孙儿连遗书也写好了,就藏在袖子里。”

    王氏明知此刻儿子活着,依旧惊吓得脸色惨绿,死死揪着长柏的袖子,一旁的长枫神色惨淡,嘴唇动了几动,似在想象自己如何应对,然后还是低下了头,坐在后头的林姨娘眼神闪烁了几下,似有不甘。

    屋内长久安静,点滴可闻,盛纮又叹:“天家骨肉,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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