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陆)(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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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正式定亲礼前一个月,我姨娘和邱姨娘十几年的战争终于分出了胜负。因前阵子我定亲的事,我姨娘完全傻了,以至于连巴结我爹的工作都不够尽心尽力,让邱姨娘领先一步生下了儿子。

    我爹老树开花,抱着新弟弟喜欢得不得了。邱姨娘趁着爹爹高兴,提出一个异想天开的建议,为着幼子将来有依靠,怎么也得给他亲姐找门好亲事——这样吧,既然齐老国公能不嫌弃六丫头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嫌弃七丫头,不如跟祖父说说,把这门亲事让给七丫头吧。

    ——不得不说,邱姨娘和我姨娘的实力的确旗鼓相当,难怪能缠斗十几年。

    乐昏了头的我爹还真乐呵呵地去跟祖父说了,当场乐极生悲。

    没有曾祖母拦着了,祖父很解气地用家法狠狠收拾了我爹一顿,我爹足足大半个月没法下炕,连我的定亲礼都是大伯父扶着他出了一面,意思意思算完。

    “你以为齐老公爷是瞧上了你,才肯聘你闺女做孙媳妇的?!也不照照自己的模样,我替你臊也臊死了!”

    这是祖父痛打我爹时骂的话,其实也是说给六位伯父伯母听的。

    这桩婚事处处透着奇怪,三位伯母都是人精,怎会贸贸然行事。只有我那倒霉的爹,还有更加倒霉的邱姨娘才这么傻。

    曾祖母过世后,祖父丁忧在家,闲时无聊,早想着要收拾我爹了。偏我爹丝毫不曾察觉,居然还自己送上门去,这不找抽吗。

    原本祖父为父亲准备的磨炼,不过是到一个穷乡僻壤去做书吏,收收纨绔子弟的性子。不求他闻达天下,至少能不败家。而这件事后,祖父发现我爹的愚蠢程度远超自己的预期,于是待遇升级了,我爹一养好伤,就要被送到西北荒漠某小城去当编外教谕。

    我爹当时就软了两腿,哭爹喊娘地被押送上车。临行前,我嫡母心情很好地把我爹的一大堆女人召集起来,询问“老爷长年在外不能没人伺候,可有人自愿跟随”?

    此话一出,众女眷静默半刻,然后齐齐向后退一步。只父亲素日最宠爱的李姨娘不知被谁推了下,转身不及,突出众人而立。

    嫡母拍掌而笑:“好好好,我就知道平日老爷没白疼你。来人,给李姨娘收拾行囊!把十哥儿送到我屋里来,小心些,别惊着小孩子了。”

    李姨娘颓然软倒在地上,满脸惊惧。

    父亲走后几日,邱姨娘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祖父最恨妾侍插手哥儿姐儿的婚嫁。

    有人说她被发卖了,有人说她沉塘了,刚出生的十二哥儿自也由嫡母抚养了。至此,父亲的一嫡二庶三个儿子,全都在嫡母手中了。

    姨娘瑟瑟抖了半日,对我道:“太太果然不是吃素的。”

    “你还想生儿子吗?”我问。

    姨娘叹道:“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不过嫡母不算坏人,到七妹妹快满二十岁的那年,嫡母果然给她准备了三个婚配人选:一个家境贫寒的有为秀才,一个出身大族的丧偶缙绅,一个十分富裕的江南布商。

    据说,最后七妹妹靠摇骰子决定了江南布商。

    我及笄后的第二年,彻底抽条长个,浑身肥肉消失无踪,成了个娇媚可爱的少女——姨娘大松了口气。没过几个月,祖父起复,齐盛两家很低调地办了婚事。

    挑开大红盖头,我看见了新婚夫婿,是个清俊严肃的少年。喝过合卺酒,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我想,他可能是嫌弃我配不上他。

    看着龙凤烛泣血般滴泪,我委屈得想哭。这桩婚事又不是我求来的,人家早准备好要当有钱人家的老板娘或秀才娘子的,你既不喜欢我,干吗还要乖乖成婚呢。

    我低声道:“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夫婿僵硬地扭转脖子,习惯性地点点头。我顿时泪雨滂沱,他立刻慌了手脚,忙不迭地摇头又点头:“不不不,我是说我喜欢你,不是不喜欢……”

    我破涕为笑。

    后来夫婿才告诉我,成婚前老国公曾威胁过孙子,一定要好好待我,不然要收拾他。夫婿坐在床边是太紧张了,冥思苦想如何才能让老国公满意。

    是夜,他十分努力地“好好”待我。

    夫婿是端庄稳重的人,不知如何才算闺房之乐,更不知怎样讨女孩高兴。我偏偏喜欢顽皮地逗他,两人倒也相得益彰。日子久了,他越来越爱在人前严肃,人后和我嬉闹。

    公爹可能也不很满意这桩婚事,但还是能以礼待我。婆祖母是早就没了的。唯一的麻烦是我婆婆,她明显不喜欢我,可统共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儿媳,除了我,她也没别的儿媳可喜欢,并且除了站规矩,也没别的法子可收拾我。

    进了齐府后,我才知道老国公立过一条奇怪的规矩:婆母不许插手儿媳的事。具体表现为不许给儿子房里塞人,纳妾开脸是人家小夫妻自己的事。

    当年齐大太太曾想给刚进门的大儿媳一个下马威,结果被老国公当着满府人的面弄了个灰头土脸。我的婆婆出身还不如长嫂呢,更不敢造次。

    在这条神奇的家规下,我很顺利地生下了长子,次子,长女和三子。

    眼看儿孙绕膝,家里一日日热闹起来。婆婆再不喜欢我,也只能渐渐软化,左边抱一个,右边搂一个,怀里坐着一个,脖子上还吊着一个,对着我也绷不住冷脸了。

    尤其是在大房子嗣凄凉的情况下,我一个人生的孩子就抵过大嫂和三弟妹两个加起来了。婆母站在长嫂齐大太太面前,底气愈发足,天天满面红光。

    那年,婆母染了风寒,久病不起,我直接睡在她的榻前,日日侍奉汤药,给她洗澡,换衣,喂饭,梳头,甚至伺候出恭——如此,足足两个月,婆母病愈了,我却足足瘦了一大圈,亏得自小身板壮,不曾累倒。

    纵使人心是顽石,焐久了也会热的。婆母终于放下冰冷的面孔,拉着我的手道:“你是好孩子,以前……是我委屈了你,我总觉得,觉得你配不上我儿……”

    她红着眼眶继续道:“现在瞧来,是我鲁莽了,到底老公爷有眼力,你这孙媳挑得极好。”

    一经卸下心防,婆母便真心真意地待起我来,把我当亲生女儿待着,连夫婿瞧了都假作醋意。

    听说齐家两个儿媳都是老国公亲自挑来的,想想也是,老公爷这样精明厉害的人,怎会挑那种真正心肠歹毒的妇人为媳呢?

    “公爹这辈子,也算是坎坷了。”婆母叹气道,拉着我开聊。

    都说美男子克妻,这句话在老公爷身上应了个十成十。

    老公爷一生总共娶过三个妻子,头一位是嘉成县主,新婚不久即死于“申辰之乱”,据说死法极不光彩。第二位是晋南申氏大族的嫡女,家中屡出大员,曾生有一对龙凤胎,可惜那年随老公爷赴任闽南,恰逢时疫爆发,母子三人一齐殒命。第三位是庆宁大长公主的嫡孙女,婚后不久夫妻俩即承袭国公府爵位,新夫人生下二子后过世,时年不满三十。

    第二年,平宁郡主夫妇也过世了,此后老公爷便不再续弦,只留两个老姨娘服侍日常起居,亲自抚养两个儿子长大。

    “是以大伯和老爷都对公爹敬重极了,也孝顺极了,从不敢有半分违背。实在公爹是真不容易呀,又要顾里头,又要顾外头,又当爹又当娘。”婆母喟叹着。

    “其实我在娘家时曾听人说过,公爹那年赴任闽南时,所有人都叫申氏夫人不要随行。且别说那儿瘴气湿热,北方人水土不服,两个孩子也都还小呢……唉,谁知那位申夫人死活非要跟着去,一时一刻也不肯离开公爹,后来酿成惨事,申家人也无甚可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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